霖月

故事要从嘉陵江讲

【椿】月亮通缉令

全文1.7w

注意避雷





“简亓这一生,拥有轰轰烈烈的友情,更拥有淋漓尽致的爱情。”



00



简亓,遇上了一个很像程以鑫的人。



01



“现在播放一则新闻,请C市人民群众谨慎出行。”



“近日我市出现一名嫌疑犯,警方猜测多次的绑架案都与这个人有关,但这名嫌疑犯的行踪至今不明,被绑者多为十五到十九岁的女学生,请大家出行注意安全。”



“对此,警方承诺尽快将嫌疑犯逮捕通缉,各位如看到可疑人物请第一时间报警。”



简亓嘴角一勾,不紧不慢地将广播按了暂停。



车窗贴了一层黑色膜,温暖阳光被隔绝在窗外,斑斓着附在车窗表面,亮着闪着。隔绝阳光,车内是狭小黑暗的空间,封闭了世界。



“你放我下去,我爸妈会担心我朋友会担心的……求你了你不要带我走,求你了。”



“不许吵。”简亓皱眉,转过头对着副驾驶的女孩子恶狠狠地吼了一句,“这都报上新闻了,还敢上我的车,胆子够大啊,现在被绑架了也是活该,就算买个教训咯,下次不就不敢再上陌生人的车了?”



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。”简亓轻声哼笑。



那女孩被吓得不轻,颤抖着努力抑制哭声和叫喊声,低着头攥紧了衣角。



这女孩子是简亓刚刚拐上来的,女孩在搭车,信了简亓说的顺路,就上了车,开着开着发现不对劲,女孩这才开始担心,看到简亓将广播声音调大,她才确认自己被绑架了。



简亓的长相,实在不像犯罪的人,他天生好看,长这副样子,轻轻松松就拐走了好几个女孩子。



比如现在这个就是今天的第三个了,天才刚过午。



拐到郊区那边一个厂子里,那里自然有人收拾,还会给他不少的钱。简亓想着,不赚白不赚。



简亓被通缉过很多次,但他实在神出鬼没,几个月以来,都没有被警察抓住过,这才登上了新闻。



正准备行驶过十字路口,前面的信号灯就缓缓变成红色,简亓心烦地踩刹车,整个人往前倾了倾。红灯等得无聊又漫长,简亓见那女孩不讲话了,想必也不敢讲话了。



于是他往车窗外看。



透过黑色膜,整个世界都被晕成黑色,是底层社会的世界。简亓忽然心里一惊,瞥见街道边的那人,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,眼眸抬了抬看绿灯亮起,然后吸吸鼻子小跑着走过斑马线。



好像程以鑫。



就连抬眸的那一瞬间神情都很像。



简亓脑海里浮现出和眼前男孩眼眸交错的视线,那天烈日炎炎下,程以鑫也是这样耷拉着眸子,晕满了眼泪,痛哭一场之后眼角还留着红印,他跟简亓挥挥手说再见,简亓沙哑着嗓子在天台上,对着天台另一侧的清秀男孩,说了一句话,“我尊重你的选择,程以鑫,愿你永远自由。”



天台的风,夏日的风,沉稳热烈,吹得人心底凉丝丝,却也会因艳阳而半眯着眼,热浪翻涌了一遍又一遍,眉目清秀的男孩子,年纪方才十八岁的男孩子,名唤程以鑫的男孩子,没有丝毫犹豫地,甚至带着微笑,是重新拥有另一种快乐和自由的发自内心的笑,他挥挥手,从天台上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。



过去快要三年的场景,简亓心底仍然历历在目,以至于他永远记得住风里艳阳里那双耷拉着的眼睛,以至于他看到眼前这人的眸子和程以鑫的极其相似,心会绞痛着颤动。



人行道的灯闪烁着变成凛冽红色,简亓眼前的绿灯再次亮起,他拐了个弯,飞快地行驶到那男生面前。“别说话,安安静静地待会就放你下去。”简亓开口,瞪了瞪那女孩,便又摇下右车窗对着外面的人叫了一句,



“喂,小家伙,去哪?坐车吗?”



那男生回过头,对上简亓的视线,简亓又感叹了一句,真的好像。神情,姿态,就连眼眸里怀着的感情和信仰都是相同的。



眼前的人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。



简亓皱皱眉,说没事上来吧。然后亲自下车,打开后车门,给女孩指了指前面的十字路口,那女孩含着眼泪慌慌张张跑走了。简亓抿抿唇,对着眼前的男孩指了指副驾驶。



推攘了一些时候,简亓柔声叫了一句,“程以清?”



那人愣了愣,简亓的语气格外坚定。他对上简亓的眼眸,去看简亓的表情,好像也没有什么色彩变化。于是男孩开口问,“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


简亓咬咬嘴唇叹了口气,随后微微开口,“你是程以鑫的弟弟吧。”他看到程以清犹犹豫豫地点点头,眼睛又悄悄地闪了光,最后犹豫着居然还是上了车,系好安全带。



“去哪?”简亓微微低下头看他。



程以清开口,“我也不知道去哪,你去哪就去哪吧。”



简亓点头,回到驾驶座坐下,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。



“其实之前我哥……经常和我提起你。”程以清说的是实话,程以鑫之前的确是经常提起简亓。



阳光晕了一层回忆,就在每次倦怠时千百次回眸,温柔岁月凛冽爱意。



年少对于朋友的定义就是合得来的朋友。但简亓不这样认为,他觉得程以鑫同别人不一样,他愿意给程以鑫说一些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,久而久之,他和程以鑫成了班上都知道的玩得很好的朋友。



可就因为走得近,一种恶性循环开始了。忘了是谁先开的头,简亓程以鑫一起逃课,逃学,翻出学校没有扎玻璃片的墙,一起撕掉一本让人心烦的作业,一起畅快淋漓地喝酒。



那时他们十七岁,那时他们不懂什么叫人世。是救赎,是互相救赎,是赌上一场青春去感受的狂妄和放荡不羁。



程以清有时会坐在沙发上等哥哥回家,等很久就没有人敲门,直到实在捱不住了才先去睡觉,程以清问过哥哥为什么每天都这么晚回家,程以鑫到底没多大防备全对程以清说出口,他说他和简亓逃学去网吧打游戏。程以清心里一惊,自然是了解到了简亓这个名字。



随后,简亓这个名字在程以鑫口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,越来越高。程以清却和简亓没见过面,毕竟他平常连他哥哥都看不到踪影,更别说简亓了。他心想,这简亓肯定是个社会上那种青年,挽了很高的裤脚,手里拿了一支烟,烟雾弥漫在乱糟糟的头发面前。



可当他真正见到简亓的时候才发现他大错特错了,甚至有一瞬间想一枪毙了以前那个怀着那样想法的程以清。他眼中真真实实的简亓,是干净如风的,被夏天的风微微撩起来,过了耳畔的碎发,澄澈如水的眼眸,高挑的身材和纤细的手,怎么看都不像和程以鑫一起逃课的人。



可话又说回来,程以鑫倒也长得标标志志,像朱砂痣一样温柔热烈。难道是负负得正,物极必反?



程以清有时候就这样想的。



哥哥每天逃课去网吧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,程以清又发现不正常了,自己的哥哥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回家了。



不用说就知道,肯定是和别人出现了分歧和争执。简亓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方先挑起的事,那天下午放学简亓和程以鑫走在一起,瞬间就挨了俩棍子。



“嘶。”简亓的头昏沉沉的,视线也是模糊的,恍惚间看到那几个人拿着木棍走到简亓面前,简亓想了好久才回想起来一点点,好像是上次因为抢了这群社会混混打篮球的场地,然后吵了一架。



再随后,就是简亓和程以鑫挨棍子了。



简亓和程以鑫选择了还手。伴着下午三点半的阳光,影子被渐渐拉长,木棍,书包,外套和越来越多的东西零散地落在地上,四周是路人少之又少的后山上。



那群人看着打不过了,转头挥挥手就跑。简亓程以鑫没追,而是看着对方喘着粗气的样子哈哈大笑。



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是噩梦的开场。



程以鑫发现有人跟踪自己,也发现最近自己不太顺利。比如丢失几本作业书,几支笔,比如自己上完体育课回到教室发现桌子被人推翻在地,书散落一地,再比如他那天回家被人打了一拳。



猜到了,果然是上回那群人。



简亓和程以鑫试过还手,可对方实在人太多太厉害,一次次被打得重伤。于是,他们之间的仇恨蔓延,从两方打架变成了一方欺凌。



不能告老师啊,被威胁,被辱骂,本来以为多彩的高中生活破灭,变成了任人欺凌四处逃窜的落魄白鼠。



可这就是当今社会,这就是自己的人生。



越来越严重的欺凌降落在程以鑫的头上,他们在教室外面泼程以鑫一身的凉水,把程以鑫关在厕所锁上门,把他的书当着他的面烧毁,可这一切都完美地错开了老师能看见的地方。所有老师和同学看到绝望的程以鑫都以为他疯了,程以鑫不想回家也不敢回家,程以清自然不知道这件事,只以为哥哥是和简亓又不知道跑哪里逃课玩去了。



直到这一切终止在程以鑫站在天台上,跟简亓挥挥手说再见。



程以清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是个难得的山城晴天,哥哥还是原来的样子,霸道地怼着程以清却又温柔地悄悄买了程以清爱吃的棒棒糖,像原来一样,所以程以清完全没有发现异样。



仇恨,欺凌,绝望,自杀。



那是他们的十七岁。



那是程以清的十五岁。



却都被恐惧和悲伤填满,他们都经历了一次血肉淋漓的人生。



简亓心不在焉地想了很多,直到发现前方是红灯,才一个急刹车将车停下,差点闯红灯。程以清好像被吓到了,嘴唇微微泛白,叹了叹气。



“对不起啊,我刚刚没注意是红灯。”简亓看着程以清像受惊的小猫,咂咂嘴觉得有些愧疚。



“没事,你好好开车吧。”程以清勉强笑着摇摇头。



简亓也看出来是勉强,不过这是他见到程以清,第一次看他笑。就像冬日暖阳融化冰川,春风吹过四海八荒。



简亓像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,嘴角勾了勾说,“对了,我们去酒吧玩吧。”



程以清懵懵地点点头说好,他没去过酒吧,这是第一次,不过既然上车说过简亓去哪他去哪,也就没再多想了。



02



车子停在隐秘巷子里,玻璃窗里透出斑斓的彩色灯光,几层楼的高度上挂了个明晃晃的牌子,“SNOW BAR”。



简亓让程以清先进去,自己停好车就来。程以清还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,小步走到门口。



“小朋友,不知道未成年人不能进酒吧吗?”有个保安拦住他,“里面都是会跳舞会唱歌还会灌酒的性感的漂亮姐姐,你知道吗?”



那个保安的嗓音沙哑,语气里也不怀好意。



程以清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驳,肩膀就落下一双纤细温暖的手。“他是我的人,开门吧。”



程以清不回头看就知道是简亓,那个保安看到简亓怔了怔,随即讨好般说到,“原来是简哥的人啊,简哥也有兴趣带未成年来酒吧了吗?好久没来了,来来来,请进请进。”



程以清撇撇嘴,跟在简亓后面走进去。程以清还发现,简亓一到酒吧就没有了刚才的温柔之意,眼神里带着沉寂和冷漠,丝毫不存有温暖,不曾像刚刚对待程以清那样。



也不像曾经对待程以鑫那样。



酒吧这个地方真的乱,程以清只有一个感触。在舞台上跳着舞扭着臀的性感美女,镭射灯光和外放的超大音量让他感觉实在不太愉悦,于是他皱了皱眉。



简亓留意到,拍拍他的肩膀问他,“不喜欢吗?”



程以清被简亓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傻了,简亓刚刚问自己,不喜欢,这样的,美女?程以清的身子颤了颤,受惊地摇摇头又点点头,最后还是害怕地微微低下头。



程以清才十八岁。简亓也才二十岁。有些可笑。



简亓嘴角微微上扬,对着程以清说没事,不喜欢没关系,这酒吧里的人和我都挺熟的,我叫他们换个人表演就是了。



简亓讲的大概是真的,程以清也有所察觉,看到简亓走进来的人,有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简哥的,也有撇着嘴对着简亓微微鞠躬笑笑的。虚情假意,程以清都看得出来。



“我……不想看别人,我想看你……”程以清讲完这句话就想把自己舌头咬破,程以清你到底在讲什么啊,清醒一点!



有些惊讶的简亓递给程以清一杯橙汁,随后点头说好,想看我就给你唱。



程以清在原地看着简亓走上台的背影,极其小口地抿了抿橙汁。



彩色的灯光骤然暗下去,再次亮起纯白色灯光时,伴奏音乐跟着一起响起,舞台中间站着穿着白色衬衣,系了黑色领带了简亓。



程以清甚至脑子一闪不觉得自己在酒吧,他觉得自己在看演唱会,盛大的演唱会。



简亓唱的是,《雪落下的声音》。



“我慢慢地品雪落下的声音,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。”



程以清和简亓认识才不到一天,他就觉得简亓好温柔,好浪漫。后来的程以清有些许后悔,如果当时他坐在酒吧,能懂简亓唱这首歌的意思,他就能早些心动了吧。



仿佛是你贴着我叫清清。



一曲闭,程以清悠着心还沉在刚刚的歌声里,简亓的歌声,像深渊,程以清心里某处阴暗潮湿的地方终于被重新照亮,窗边伴着晚风吹进来的还有悄悄的悸动。



简亓向程以清走来,程以清心里是不能描述的一种感情,有什么急切地敲打着心房,心跳加速,一切都乱了阵脚。



简亓俯下身贴在程以清耳边,问,“这下满意了吗?”



耳边轻柔的鼻息蹭的程以清心痒痒的,“满意啦。”回答简亓的是程以清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。是简亓遇见程以清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,也是程以清近几天来第一次开怀大笑,笑倒在简亓的肩上。



程以清笑着长舒一口气,说,“简亓,谢谢你啦,我真的很开心,从哥哥的事情发生以后,我几乎每天都沉着脸,快要抑郁又害怕抑郁,我很久没笑了,很久了。”



简亓看他有话还要讲,于是微笑着没打断。



程以清给他讲了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。



-



哥哥突然的离世让程以清几乎不敢相信,他很爱他的哥哥,虽然有时会为一些小事而争吵,可最后哥哥还是会给他买来一盒棒棒糖让他不要再生气。哪怕程以鑫逃课,逃学,混网吧混酒吧,骨子也还是个温柔的人。



就因为他哥哥过于温柔体贴,他才不相信程以鑫会这么脆弱。



可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挽回。程以清常常这样安慰自己,活在对哥哥的想念里,一直安安稳稳过了半年。



大概那是程以清千万个平常的午后,程以清被堵在了校门口。



他看眼前围着他的一群人,没穿校服,没背书包,手上拿着棍子,把程以清堵得连连后退。



一种不详的预感终于爆发在程以清的脑袋里。



他被曾经欺凌过哥哥的那群人打了。



太相似的场景,太相似的过程,太相似的结局让程以清无能为力。



他的发小敖三曾无数次劝他还手,敖三知道他的能力肯定不可能打不过那群人。程以清不听,他说如果还手了结果会更惨。



敖三哪里在意这些,他只担心他发小都要被那群混混打死了。但程以清没还手,敖三自然是不敢替程以清做主。



那个下午那群混混又把程以清堵在了校门口,然后程以清被拎着衣领一直拖到了巷子里。他们打他,骂他,说他跟他的哥哥一样软弱无能,说他有没有他哥的本事从楼上跳下去。



有个人听到这里,打趣说,他哥真的是又怂又勇,怕我们打他,就怂到去跳楼自杀,可从那么高的楼层跳下去,那也真勇啊。



程以清的拳头攥紧,敖三的话在脑袋里闪了一遍又一遍,打他可以,骂他也可以,但是如果骂了他哥哥,就不可以了。



程以清用手支撑着自己爬起来,然后朝着那个骂了哥哥的人,一拳打过去。



午后的阳光在程以清的脸庞倾落,无尽温暖,无尽缠绵。



-



讲到这里,程以清垂下眸子,不去看简亓的眼睛,程以清说,“我之前预测的都是对的,我还手了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,不知道那群人是谁认识学校校长儿子,关系蛮铁的,讲了我几句丑话,造了几句谣,没过几个星期就被学校开除了。”



程以清讲着讲着,简亓看到晶亮亮的眼泪划过程以清的手背,程以清歪歪头又补充道,“其实就最近这几个星期,所以你才能在工作日,工作时间的大马路上看到我。”



程以清讲完,简亓迟迟没有开口,他想,或许程以清现在需要一个拥抱。他伸出手,将程以清揽入怀中,蹭了蹭程以清的碎发,低声说没事的。



03



从酒吧出来,天地晕了一层黑色。



“现在去哪啊?”程以清低下头看了看手表,已经是晚上十点了,在酒吧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飞快。



“回酒店吧。”简亓再次将车发动,叫程以清,“上来吧。”



程以清一听吓了一跳,停滞在弯着腰低着头上车的动作,神情懵懵地。



简亓噗嗤一笑,拉着程以清的校服衣角,将懵着的程以清拉进来,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了程以清的头怕他磕到。



“谢谢。”程以清双手放在膝盖上安分地坐着,听简亓讲完后就感到浑身不自在。



谢谢刚讲完简亓就突然凑近,纤细的手一只支撑在靠背上,紧贴着程以清的耳朵和肩膀,另一只手掠过程以清,给他系好安全带。



咔哒一声。



“安全带要系好了。”



简亓讲话的气息在程以清耳边,贴的很近,程以清感觉几乎是面对面贴着的,程以清好不自在地往旁边移了移,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


简亓将手收回,踩下油门,车子缓缓启动,简亓没有再去看身旁那人的反应。



一路上无言,简亓开到一半遇到红灯时,他扭头去看程以清。



脸还是通红的,微微惊讶地张着嘴唇,很不可思议的样子,眼睛里的星星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被点燃。



“干嘛?在想回酒店的事还是安全带的事?”



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


程以清在心里暗暗地骂,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感觉到很燥热,只可以心虚地回答简亓道,“没。”



“怕吗?”简亓问他的同时启动了车子。



程以清的心跟着启动时颠簸的车子抖了抖,他叹气缓了缓燥热,回答,“怕?怕什么?”



一句话掷出,半天没了回应。



直到简亓在一个灯火通明的酒店门口停下,解开安全带。程以清以为要下车了,也抬手去解安全带。



还没碰到安全带的手被简亓握住,递过来一丝丝温暖,程以清的肩被简亓的另一只手按住,简亓在程以清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。



“怕吗?”



咔哒一声,程以清挣扎着从简亓的手中挣脱出来,打开车门就跑下车。



识趣地没跑远,站在离车子五米远的地方蹲着等简亓。



简亓走过来,拍拍他的肩,“走啦。”



于是他站起来跟在简亓后面。



想说的太多话都被黑暗吞噬,走到酒店大门口,程以清唤了一句简亓。



简亓闻声回头,偏头问怎么了。



“我不怕。”



程以清说地铿锵有力。



简亓嘴角往上扬了扬,说好。



在心底想,如果程以清也能不怕他是通缉犯的话。



04



大概是太累了的原因,程以清一到酒店就睡下了,简亓订的是双人房,程以清也没管其他的,倒头就睡着了,睡梦中还哼哼地说几句梦话。



简亓就这样蹲着看了很久。



轻轻叹叹气,把程以清的校服外套脱掉,将人抱起,往床正中间移了移。



程以清挺轻的,这个过程并没有很费力,睡得太沉了,简亓尽量控制着动作的剧烈程度,没吵醒他。



哗啦哗啦的水声伴着急促的心跳声,简亓接了一捧冷水往脸上浇,然后心烦意乱地倒在床上,不知道多久就睡过去了。



进门到床边的三颗走廊灯还亮着昏暗的光,意外的两个人都睡得安稳,一夜也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。



程以清比简亓早睡了几个小时,所以醒来的也比简亓要早,揉了揉凌乱的碎发,拍了拍酸痛的腿,程以清叹口气,又重新倒在被窝里准备睡个回笼觉,却没想到被简亓的手机提示音响起。



大概是条件反射,听到提示音就想关掉,程以清从床上一弹就跳下床,寻找短暂响铃的手机。



在简亓的枕头旁边找到了,屏幕还亮着,有对方发过来的信息提示,备注的是工厂小华。



程以清不解,虽然偷看别人隐私不太好,但消息提示按下开关键就能看到,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,程以清的视线终于停留在那条信息上。



[简哥,今天没来送吗?]



[新闻上有在通缉你,小心点。]



大概是人类的本能,短短两句话就勾起程以清的好奇心,太强烈了,他想解开密码看完整的聊天记录。



可是他无法做到。



简亓?工厂?通缉?



是最近很知名的绑架案件吗?



程以清心里一惊,手里还紧紧攥着简亓的手机,灼热的视线都汇聚在简亓的眼角。



程以清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简亓,分明的棱角和骨骼,却又瘦得让人心疼,大概最好看的地方是眼睛和嘴唇,那双眼睛仿佛天生就是看透世俗和世间红尘的,嘴唇微微泛着粉红色的光。



他想亲亲简亓。



可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,竟是通缉犯。



爱意比理智和恨意伟大一百万倍,程以清凑到简亓的脸边,做了十八年人生以来最出格的举动。



他轻轻地吻了吻简亓的唇。



没有很意外地,简亓醒了,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程以清,“干嘛?”



大概是因为刚醒,简亓的鼻音很重,声音压得很低,程以清按了按开锁键,手机屏幕亮起,那两条微信聊天记录呈现在简亓眼前。



“没干嘛,就是想给你证明一下,我不怕你,怎么样都不怕。”



“我知道你是有原因的,不过我不怕你,更愿意选择替所有人原谅你,如果你被捕了,我就带你逃跑。”



简亓坐起来,接过程以清递过来的手机,然后摁住程以清的后脑勺,在程以清的眼角轻轻地吻了吻,说,



“谢谢你。”



“我们互相救赎。”



“清。”



程以清的眼泪像星星一样填满了眼眶。



05



今天是休息日,对于退了学的程以清来说,上学休学已经没有概念了。敖三约了程以清,说要想见见他。



简亓承诺送程以清去约定地点,然后再接他回来。



程以清到约定的餐厅时敖三已经到了,简亓说要独自去买一些东西,顺便等着程以清,想了想程以清就答应了。



敖三看到程以清,几乎是飞奔着的,冲过来抱住程以清,“啊!我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!”



是挺久没见的了,被退学之前见过一面,到现在也快半个月了。



程以清笑着看挂在自己身上的敖三,说不至于这么夸张吧。



敖三摆摆手,终于从程以清身上下来,“哪里夸张了!这次叫你出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啊。”



程以清笑了笑,面对着敖三坐下,点了一份七分熟的西冷牛排。



两个人开始聊起天来,聊到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这个话题上,程以清给敖三说他遇到了简亓。



对于敖三他是完全肝胆相照的,所以他也给敖三说了,最近新闻上通报的人,就是简亓。



敖三差点没一口橙汁喷到程以清脸上。



“不好意思,”敖三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橙汁,“你刚刚说,你这几天都和一个杀人犯待在一起?”



程以清一巴掌拍到敖三的肩膀上,“去你妈的杀人犯,人家没有杀人!”



“绑架的下一步不就是杀人咯?”敖三说得理直气壮,说得程以清都快要信服。



“我不怕他!”程以清咬了咬干涩的嘴唇,说到。



06



程以清走出餐厅,简亓已经在车子旁边等很久了。



程以清坐上车,有些后怕地迅速给自己系好安全带,简亓看着他手忙脚乱系安全带的样子,笑意扬到了眼角。



和敖三玩了大半天,也许是累了的原因,程以清靠着车窗竟睡着了,车子穿过大街小巷,月亮像琉璃一样清亮地映在车窗上,给狭小的空间带来一点光,也让简亓能较清晰地看到程以清的侧脸。



简亓怕车子的颠簸吵醒了程以清,他便开得很慢很慢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,除了后面催他快点的鸣笛声,这个夜晚很安静,能听到程以清安稳的心跳声,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形成鲜明对比。



“该醒啦,”简亓捏了捏程以清的鼻子,“到了。”



程以清咂了咂嘴,眼睛一开一合,抬头看了看简亓,看了看窗外,叹口气又倒头靠在车窗上。



“不下去就把你扔车上了。”简亓压低了声音,但藏不住的温柔耐心。



程以清一下子惊醒,小幅度地弹起来,“醒了醒了。”



程以清跟着简亓走,看到又是snow bar,程以清问简亓,为什么又要来酒吧。



简亓回头等了等程以清,然后将他搂进自己怀里,很耐心地解释,“我就住这里的。”然后指了指酒吧的第二层。



简亓说的没错,那是在这家酒吧二楼的一个小隔间,就像一层单独的阁楼,很小,但不缺温馨和柔情之感,打扫和收拾得都很干净,就像简亓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清新干净。



这里只有一张床,附在大床旁成双床头柜,还有只坐得下三五人的小沙发。



小沙发的斜上方,是斜着打开的天窗。



从这个不大不小,不正不歪的天窗中,可以一览整片天空。



程以清一来就爱上了这里。



对这里细细地打量一番之后,程以清开口问简亓,“昨天为什么住酒店,不上来呢?”



“房间太小,只有一张床。”简亓边接好了长长的电源线,边回答程以清的话。



“万一我要回家呢?”



“不是也没回家嘛,”简亓按下开关,比刚刚自然的夜色更亮一些的暖色调灯光填满了整个阁楼,“随便坐吧。”



“嗯……也是,那个家我也不想回。”程以清在心里暗暗一笑,“我们一起睡咯?”



简亓歪歪头,“怎么?亲都亲了,还想赖账不成啊。”



程以清将简亓推到床上,扯了一个枕头蒙住简亓,起身拍拍手说,“谁说想赖账了!”



“好啦,早点休息。”简亓两手支着床坐起来,“你是不是在车上睡了一觉就睡不着了!”



被眼前的人说到了点上,程以清疯狂地点了点头,在简亓身边坐下,肩膀挨着肩膀,指尖碰着指尖,程以清问他,“亓,为什么想着要绑架别人呢?”



程以清确实不太理解简亓的做法,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被逼迫的,因为他们经历过同样的事情,拥有同样的感情。



简亓勾住程以清的小指,躺在床上透过天窗看外面,被星星点燃的天际,不紧不慢地回答程以清,“因为不甘心,不过以后不会了。”



程以清还没接话,简亓就继续说下去,“这样的做法确实很极端,不是明智的选择,这个世界天生就是不公平的,我们无法通过自己的手法达到自己想要的利益。”



“所以,能原谅以前那个冲动的简亓吗?”



程以清在简亓身边躺下,小幅度地点点头,指着外面的天空,“今天星星好亮。”



不知道程以清是怎么睡着的,好像聊着聊着就没了声,简亓叹叹气,大概程以清才十八岁,还勉勉强强能长点身体吧。



身边的人匀速地呼吸,简亓把被子往那人身上拉了拉,盖得严严实实地,最后又鬼使神差地在那人微微张开呼吸的唇上留下一个轻柔的吻,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。



同床共枕,这是第一次。



07



第二天一大早简亓就被程以清摇醒,眼前的肇事者激动地说,学校那边来电话了,说之前的误会解开了,让他回去上学。



“真的啊?”简亓揉了揉惺忪的眼眸,“那你下周一就要上学了?”



程以清点点头,快乐地在小阁楼跳来跳去,整个阁楼都震了震。



简亓自然也是为程以清感到开心的,“好好上学,不要再错过这次机会了。”想了想又继续说,“我从小就不爱学习,发生这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,和你不同,你是文化人。”



程以清一听这话便有些生气,“去他妈的文化不文化,你会说我爱你就可以了。”



看着程以清生气的样子,就像是炸毛的小猫咪,嗷呜反驳他的样子,简亓低头哼笑,“那必须啊。”



随后补充到,“我爱你啊,就是,简亓爱程以清。”



程以清满意地笑了笑。



08



程以清回到学校上课,简亓就天天来接他。



傍晚时分程以清走出校门就能看到在车子前面站着的简亓,蹦着跳着跑过去,接下简亓递过来的椰奶面包,咬了一口含糊着说谢谢。



然后简亓就开车带着程以清回酒吧,一路上看着月亮攀上天空,四周被黑暗包裹。



对于晚饭,他们会有很多种选择,程以清嘴挑,经常缠着简亓吃烤肉,后来被简亓规定,禁烤肉多素食,程以清吸着鼻子生了好久的闷气。



为了哄程以清,后来简亓就带程以清去一家素食店,里面都是时蔬沙拉,看起来营养得很,程以清倒是不怎么喜欢,每次都是简亓一手拿着筷子,一手接着喂到程以清嘴边,才肯张口吃上一口。



“多吃蔬菜!对身体好!”



“你怎么那么像个监工?”



简亓噗嗤一笑,敲了敲他的头,“乖乖吃蔬菜,等着周末我心情好了,就带你去吃一顿烤肉。”



“真的啊真的啊?”程以清忽然来了兴致,主动凑到简亓手边张着嘴。



“真的,骗你干嘛。”简亓夹起一片白菜,堵上程以清的嘴,“好了,吃饭不许讲话。”



“什么啊什么啊,吃饭还不能讲话,又不是军训……”程以清小声抱怨,却也还是乖乖吃完了简亓喂的蔬菜,心思早就飘到了烤肉馆。



程以清回学校上课没几天,就听简亓说snow bar被人举报了,举报的原因不太明确,对方含糊着扯了很多没有道理的话,但是警方还是打算要来snow bar看看。



程以清是个聪明人,简亓刚讲到关键点上,他就知道这肯定是有人蓄意的,之前简亓就和他说过,这间酒吧的店长和简亓是哥们儿,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。



所以当简亓说要在警局待几天,接受审核的时候,程以清并没有很惊讶,甚至表示了同情和理解。



“我这几天就不能接送你上下学了,你自己小心点,回来了可以在一楼瑜姐那里吃点饭,如果还饿就去外面那条街买个椰奶面包,不要饿到了,晚上自己上来睡觉,第二天走的时候记得把插头关掉……”



“好了好了!”程以清看着霹雳吧啦说了一大堆的简亓,赶紧打住他,“我又不是小孩子啦,不就是自己上学自己回家嘛,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你的酒吧!”



简亓长呼一口气,“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处理好,尽快吧,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。”



“好,你要记住你还欠我一顿烤肉!”



“处理好事情就补上。”



程以清走了两三步抱住简亓,把头埋在他怀里,“亓,会好起来的,一定会的。”



“但愿如此吧。”



当天晚上简亓就匆匆忙忙去了警局,程以清就躺在床上看天窗外面的星星,过了很久都没有入睡。



他看到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好看,但有些孤独,平常这个时候,简亓会陪他看星星,也会给他讲晚安故事,最后留给他一个晚安吻。



今天的星星也是孤单零落的。



程以清不太开心。



09



程以清够聪明,很早之前就猜到了举报酒吧是蓄意,但是在这天放学回家的路上,他才确定,这不仅是酒吧和简亓的事情,更是他的事情。



他被从前那群校园欺凌过他的人再次包围住,环顾四周,没有老师,没有简亓。



那一刻他才明白那群人恶意举报的用意,是想要避开简亓来欺凌他。



程以清认出他们其中的一个,是领头,叫什么不知道,只知道社会上的人都喊他一句骞哥。



骞哥灭了手里的烟,歪歪头看着程以清,问他,“我还纳闷你最近休学去了哪里,原来是找了个小男朋友罩着啊,不错啊程以清,手段耍得真好,我们都好怕你啊,有人罩着你我们都不敢欺负你了啊。”



语气里天生带了曾讽刺意味,程以清撇撇嘴感到有些恶心,提到了简亓他更是火大。



“诶诶,叫什么来着,我还搞忘记咯,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,好像和你小男朋友的外貌,身形挺符合的啊?”骞哥伸手去挑起程以清的下巴,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他,“有没有人告诉我程以清小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啊?”



那群人故意起哄着说,“简亓!是叫简亓吧,多牛逼的名字啊,混社会的都知道啊。”



还有人故意呼应,“知道什么啊知道,之前和我们骞哥打架的不就是那个啥简亓吗?哈哈哈太好笑了缘分还真是奇妙啊。”



骞哥比了一个“嘘”的手势,回过头看程以清,很小声地伏在程以清耳边说,“程以清,我告诉你,简亓的酒吧,我举报的,你们的把柄在我这里还多的很,别以为我不知道绑架案和简亓有关系。”



程以清听到这里,呼吸一滞,心都漏了半拍。



可奈何眼前的人还在继续说,“你如果敢反抗,敢回家告简亓,敢报警,我就敢把简亓和绑架案的事情,全都捅出去。”



程以清几乎眼泪要憋出来了,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简亓在承受什么样的心理压力。



“但是只要你乖乖挨打,我可以保密。”



然后又大声地对着在场所有人,像是誓言一样吼了一句,“保密哦。”



10



程以清将书包抱在怀里,理了理凌乱不堪的领结和校服,顺带擦了一遍嘴角的血和眼角的泪,穿过照样热闹的酒吧一层,不想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。



很不幸地被瑜姐叫住,问他要不要吃馄饨,说是特意等他回来才掐着点下的馄饨,没想到程以清回来得这么晚。



程以清本想拒绝,现在的他凌乱不堪,血和泪都融在脸上,他想甩甩手一跳就躺上床,用被子捂着脸大哭一场。



但是肚子第一个带头反抗,劳累和饥饿又让他不得不在瑜姐的饭桌上坐好,他低着头不想让瑜姐看见,好在瑜姐也没留心,给他端了一碗刚热好的,还冒着热气的馄饨。



“赶紧吃吧,吃完了好上楼休息,看你累的很。”



瑜姐说完就出去了,留下程以清一个人坐在小小的餐厅,吃着馄饨,越吃越委屈,开始边吃边小声哽咽,终于忍不住了,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。



各个地方都在疼痛,身体,心脏。



骞哥说完那番话,招招手打了个招呼就和那群人一起冲上来打他。



程以清不敢反抗,当时他心里想的只是简亓,他要保护简亓,如果这件事被捅出去,简亓会坐牢,会被判刑,用自己能忍受的疼痛来换简亓的安全,程以清觉得很值。



他笃定那群人不敢把他打死。



可是心底又很委屈,他也才是个刚满十八岁的男孩啊。



简亓不在,他的顶梁柱仿佛没有了,他没给简亓打电话,也不会告诉简亓这件事,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,简亓竟然也没给他打电话过来,程以清安慰自己,大概是局里太忙太忙的原因吧,简亓也挺不容易的。



11



程以清学会用创可贴和长袖衣裤来掩饰自己的伤口,简亓不在这几天,那群人仿佛蹲点,一直等程以清放学,然后在学校唯一的出口大门旁边的山后,打一顿程以清。



太无能为力了,可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又不断地告诉自己要救简亓。



要救他,要救他。



简亓发现程以清的伤口是在一个星期之后,局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,警方说最后要来snow bar检查一遍,这件事情就算是结束了。



简亓是和警方一起来的,当天夜里,程以清已经睡过去了,简亓叫他们小声点,楼上有人在休息。



警方巡视了一圈说没问题了,然后给简亓和他哥们表示了歉意,说这件事情是举报方证据不够确凿,才引起这么大的误会,警方会让举报方给出相应的赔偿。



人都走之后,夜才算是真的来了。



简亓没开灯,怕吵醒程以清,借着轻柔的月光走到床前,程以清似乎睡得很浅,脚步声让他微微缩了缩身子。



晚上睡觉,是要脱掉长袖的,程以清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衬衣,简亓借着月光看见了他手上的伤口。



几乎是处处都有的,并不均匀的分布,有已经结了痂快要好起来的,也有还是鲜红色的新鲜伤口。



简亓内心一惊,眼泪一下子就泛到了眼眶。



他的小朋友,原来真的不可以没有他。



简亓到处翻药箱,终于翻出来一瓶酒精,一瓶碘伏,用棉签轻轻地擦拭在伤口上,酒精擦了很痛,简亓为了让程以清好好睡觉,只能快速地更换碘伏擦拭。



月光倾落在刚刚擦拭的伤口上,有鲜红色的血光,也有透明的光,像银河之中点缀着星星和火星。



一切都弄好了之后,程以清很庆幸地没有醒过来,简亓在黑暗中抓住程以清的手,眼泪划过脸颊,又划到程以清的手臂上,如果程以清醒着,肯定会感到凉丝丝地。



简亓在微凉月光里,轻轻地道,“以后我来保护你吧。”



12



第二天还是工作日,程以清起得很早,一大早起床就看见身边还在睡着的简亓,呼吸一滞,赶紧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,只能在内心祈祷伤口不要被简亓看见。



可能是太紧张导致动作幅度太大的原因,简亓被吵醒,睁开眼睛看着程以清。



程以清有些尴尬地问他,“酒吧的事情处理完了……?”



简亓迷迷糊糊地点点头,但还是保持清醒的头脑,“嗯对,举报方赔了三千。”



“赔钱了啊?”程以清打着哈哈,心不在焉地接话,“处理完了就行,处理完了就行。”



程以清起身,收拾好东西就准备下楼,被简亓叫住,“以清,我下午来接你放学。”



听到这里程以清赶紧摆摆手说不用不用,但是又想不出什么理由,只能塞个晚上老师要拖堂考试的借口糊弄过去。



看到简亓将信将疑的样子又肯定地说,“不用来接啦,你看这几天我不是也好好的。”



没敢再和简亓多聊下去,没等简亓回话,程以清甩下一句要迟到了就往楼下跑。



怎么可能不去接,都被打成那样了,他要保护程以清,这是不容置疑的,况且程以清撒谎的样子也太明显了点。



下午简亓掐好放学的时间点,开车去学校门口提前等着,预料到等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,只好打开手机先玩玩,时不时又抬头看看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的校门口。



一抬头瞥见学校门口旁边站了几个社会青年,简亓也没怎么注意,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看手机。



等的时间太久了,他干脆给程以清打了一个电话过去,没人接听,就发了条短信。



[还没放学吗?]



[我在校门口等你。]



两条短信像是被扔到海里,没有了回应,简亓不解,又抬头去看校门口,不变的陆陆续续的学生走出来,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几个社会青年不见了。



活了二十年的人生直觉告诉他,是他们没跑了。



社会青年,举报,伤口,学校大门。



一件件细节被串联起来,简亓很用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,骂了一句他妈的就往外面跑。



如果预料得没错的话,他们应该在后山旁边。



13



和简亓想的一样,他在后山看到了那群社会青年,也看到了倒在地上任他们欺凌的,他的小朋友。



脑袋里的所有事物哄地一下全都爆炸,月亮爬上天空,凛冽的光线之下,简亓看到一把小刀。



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那真的是一把锋利的刀,并且向着程以清的方向去的时候,简亓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,将程以清推开,那把刀被简亓反手推进那位社会青年的,心脏。



如果简亓没有看错的话,那确实是,心脏。



奇怪,明明是别人的心脏,为什么简亓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。



直到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倒在地上,直到听到程以清撕心裂肺的嘶吼声,“简亓!”



身边开始一片混乱,程以清从地上爬起来推了推简亓的肩膀,哭声在简亓的脑子里划过,是他的宝贝,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。



“以清……”简亓的嘴唇几乎白了,“程以清你快点走啊!”



程以清站在原地,“简亓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



“你他妈快点跑!去他妈的简亓,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认识!”



有人报了警,有人喊了救护车,有人过来围观,倒在地上那人被抬走之后,程以清和简亓还站在原地。



“简亓你疯了!我会站在你这边啊,你别傻了,你他妈坐一辈子牢老子也陪你!”简亓头一次见程以清这么脆弱地哭倒在他怀里,他回抱住程以清,递过去一个苦涩的吻,夹杂着泪水的。



汽车的鸣笛声贯穿整片天空,夜没有完全落幕,西边能看到刚刚落下的余晖。



“我陪你啊。”



“毕竟你还欠我一顿烤肉呢。”



14



警察局人来人往,简亓刚离开这里没几天又回到了这里,竟比上次更严重。



警方叫了简亓,程以清,和那群青年之中的几个分别审判。



谈到一半警察助理走进来说了一句,抢救无效去世了。



简亓和程以清是分开审问的,但他们都已经麻木了。



当时的他们认为,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种感情的话,那就是程以清和简亓的爱情。



那群青年说,当时是想要欺凌程以清的,就用举报酒吧的方式引开简亓,赢得一个空档,本来只是欺负欺负解解气,但没想到举报案被罚款三千块钱,当天回来骞哥就怒了,有些冲动拿着刀就准备杀程以清,恰好简亓到了。



程以清说,他要保护简亓,因为那群人威胁他,也因为他爱简亓,他想用自己受伤来换取简亓的平安。



简亓说,他必须保护程以清,如果当天死的人是程以清,那么他绝对不会让这群青年有好果子吃,无论如何,欺负了他的小朋友,就该死。



上法庭,落锤。



由于几方都很配合的原因,这个案件办起来很容易也很快。



一个月后,简亓被判一个月之后死刑处决。



绑架,杀人。



那一刻程以清才知道敖三说得没错,绑架的下一步的确是杀人了,不过是为了程以清。



“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,谢谢这几天的配合,这件事情于你就结束了。”警官收拾着资料,笑着对程以清说。



“那个……警官,我多久能来看一次简亓?”程以清问得小心翼翼。



警官看他问出口时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像闪着星星,有些于心不忍,“只有最后一个月了,我们这边允许你来看两次。”



两次。



一个月。



见一次面的时间能有多长啊,再乘以二,完完全全是无法和以前相比较的,以前的程以清和简亓,是日日夜夜,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一起的。



突如其来的死刑,突如其来地告诉程以清,他最爱的人就要离开他,谁又能够适应呢。



“谢谢了。”程以清道过谢,出了警察局大门。



15



几天后,程以清花掉了第一次来探望简亓的机会。



因为只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,简亓没有剃头发,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,唯独又瘦了些,瘦得让人心疼。



“能多吃一点饭吗?都瘦成这个样子了。”程以清一看到简亓,泪水就不争气地填满眼眶。



“再多吃也没用了啊,”简亓舔了舔虎牙,笑着回答,“对啦,还欠你一顿烤肉,不好意思啦,没有实现。”



程以清突然哑口无言。



简亓隔着半透明的玻璃墙,继续说,“你知道啊,我简亓这个人从来信守承诺,都没有骗过人,不过……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。”



“所以,就劳烦以后爱你的人,或者是你爱的人,带你去吃酒吧第三条小巷的那家烤肉了。不过,也不能多吃,要多吃蔬菜,青菜再难吃也要坚持吃下去,没有我喂你,你也要好好督促自己,听到没有!”



怎么办啊,没有你怎么办啊。



程以清不说话了,他想笑,却发现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,仿佛每一颗都掷地有声。



“大傻瓜,别哭啦,再哭就变大花猫了!”简亓想逗他笑笑,但却发现无能为力。



此时此刻的他多看一眼程以清都是限定。



简亓突然问程以清,“如果你只能爱我三十天,你会怎么爱?”



他知道程以清必然会回答的。



程以清拭干了眼泪,咬着嘴唇说,“像你爱我爱到愿意为我付出性命那样爱。”



黄昏落日,定格。



见面次数仅剩最后一次。



16



最后一次走进警察局,最后一次和简亓面对面坐着,最后一次看简亓的眼睛,最后一次从玻璃窗下打开的小门去拉简亓的手。



有些惊讶,什么都是最后一次。



程以清没哭,他和敖三打了赌,说一定不会哭。



他和简亓,没有天长地久的感情,只有淋漓尽致的爱情,没有惊天动地的感情,只有平平淡淡的爱情。



没有多年后的重逢,没有暂时性的分别,第一次重逢就是初见,第一次分别就是永远。



程以清率先开口说,“上次不是问我如果只有三十天,要怎么爱你吗?”



简亓嗯了一声,等待他接下来的话。



“我现在回答你,不止是三十天,程以清要爱简亓,爱一生,生生不息,细水长流地爱。”



生生不息,细水长流。



程以清确实没哭,他说得大义凛然。



措不及防地,简亓哑然,程以清忽然又开口唱。



“我慢慢地品,雪落下的声音”



“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”



“睁开了眼睛,漫天的雪无情”



“谁来赔这一生好光景”



简亓愣了愣,突然开口,“3,2,1。”



“好,我们现在重新开始,我不是杀了人的简亓,你不是被开除的学生程以清。你是简亓爱的程以清,我是程以清爱的简亓。那么现在,再告诉我一遍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
“程,以,清。”对面的人耐心地一字一顿回复。



“那我叫你什么?”



“清,清。”程以清闭上眼睛,笑了。



如释重负的笑,他放下了,放下对哥哥的遗憾,放下对简亓的不舍。



人生中会有很多次分别,但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分别是绝对的,或许轮回会让两个人再次相见,相爱。



但是生死不同,隔了两方的,当你想到你和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,做的每一件事,都即将成为限定,不可能再回到过去,你会很怀念的,很怀念,很怀念。



程以清挥挥手,他说,“我想不到现在有什么能够更直白地告诉你我爱你,所以我只好给你承诺,我会永远爱你,不管你相不相信,我都会,细水长流,生生不息地爱你。”



简亓一时之间没了回话,如果,这就是和程以清最后一句对话的话。



他不想说话,他不想的。



聚散无常,从今以后,狭路不会再相逢。



简亓歪歪头,最后还是说出一句,“感谢你做我一辈子的救赎。”



全都停止吧。



嘿!那天的晚风,等等我们,带我们一起走吧!



再心动一次吧。



17



“亲爱的旅客朋友们,您乘坐的A-760次航班即将起飞,本次航班的终点是Z市,请大家系好安全带。”



如果简亓在的话,还会凑过来给他系安全带吗。



程以清想到这里噗嗤一笑,看着外面的一切景物,都是他和简亓爱过的事物。



简亓喜欢海,程以清找了Z市定居,靠海。



简亓喜欢看日出,程以清每天早上早早地起床,到海边看日出。



简亓不会骗人的,海和日出都很漂亮。



海和日出,再加上程以清,就是简亓这辈子热爱的所有事物。



他的爱和万物理论相同。



生生不息,细水长流。



end.




下一位 @是晗馨呐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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